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够好?| 你也是“刺猬”吗

当别人为她们赞叹叫好,竖起大拇指的时候,她们却在内心深处为妈妈这个角色做了差评师。

经常有人问我:心理咨询师能够处理这么多人的烦恼,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?是不是就没有烦恼了?


不是的,坦白地说,我的烦恼一点不少。


人食五谷杂粮,生活在一样的社会环境,上有老下有小,一样要面对工作、情感、养育和纷纷扰扰的关系,没有烦恼那是不可能的,关键是怎么面对烦恼。


这几年我感觉自己有一个很大的成长——越来越能够活在当下,用积极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去面对烦恼。


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,想要完全做到不容易。


比如最近,因为咨询工作里的一些波折,我就反复在思考,当时那样说那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?为什么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呢?


牛一样不断反刍的同时,还有一些自责和内疚。


我找老师讨论这个问题,老师叹了口气:

唉!文馨,你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啊?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。


这句话让我立刻意识到,我的老毛病又犯了。


即使已经很努力,咨询对象也有向好的转变,但是,总觉得做得不够,还应该更好。


总想要更好,其实是,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
 

我发现,和我一样的人大有人在。


如果你常常有一种莫名的焦虑,觉得做得不够或者不好,应该这样,应该那样。


或者,你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,别人随口说一句,你会琢磨半天。

或者,你无心犯了一个过错,别人都已经忘了,你还经常自责。

或者,你很容易紧张和胆怯,明明想要却不敢说,明明是爱的却故意扭头就走。

那么,很有可能,你和我是一样的,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
 

- 01 -

 


我不够好——这是大部分心理问题都有的核心问题。


表面上看,很多来访者并不是不认可自己,相反,他们可能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。


但是,拨云见日,拨开表面的反应和冲突,他们的内心往往呈现出一样的敏感、害怕和无助。


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认为,我不够好。


小小和丈夫一起来到咨询室,希望解决婚姻关系的问题。


他们的婚姻里没有出轨,没有财务危机,没有婆媳矛盾,没有孩子问题,但是,小小说她过得非常痛苦,简直度日如年。


第一次咨询的时候,小小一直在控诉老公:什么事情都做不好,不能体会理解她的内心,很多事情不顾及她的感受等等。


小小的老公一直听着,看得出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。


当我让他来谈谈自己的感受,他刚刚张嘴,还没有说什么,小小就怒斥他闭嘴。


看得出,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常紧张。


可是,在小小的一再控诉里,并没有牵扯到特别有创伤性的重大的事件。


没有原则性的问题,但是,她的反应这么强烈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?



小小的问题并不是出在丈夫身上,而是出在对丈夫的期待上。


她非常在意她老公,希望两个人的情感能够像热恋的时候一样,能够有特别默契,特别相投的情感交流。


可现实是,小小是艺术院校的毕业生,是一个讲感觉的文艺女青年。而她的老公是一个IT高管,地地道道的理科男。


两个人好像来自不同的星球,你来自金星,我来自火星。


小小想要的感觉和情感交流,在她老公看来一头雾水。


如果只是这样,两个人的关系还可以通过沟通来解决。


但问题是,小小认为这不是沟通的事,而是她老公的错,是他不愿做,不会做,不能做,是他故意伤害她,他根本就不爱她,不在乎她,以前的狂热追求都是假象,他根本就是在设计她,算计她,伤害她。


小小的老公百口莫辩,完全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一个大恶人。


几次咨询之后,我发现,小小对老公的情绪爆发,常常发生在老公跟她意见不一致,给她提建议的时候。


小小对他人的意见非常敏感。她不认为这是意见,她认为这是赤裸裸的不满和指责。


不自觉地把别人的意见,解读成指责,这恰恰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认可和不满意。


为了避免体验这种自卑的痛苦,小小发展出了一种对外指责的方式。


就好像刺猬一样,内心是非常软弱、无力的,为了保护自己,一遇到风吹草动,就立刻竖起坚硬的刺。


情绪暴躁失控的人,常常就是刺猬一样的人。


每一根指向他人的刺,都是自己软肋。


还有些人不会拿刺刺伤别人,他们会拿一个硬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。


别人看到他总觉得冷冷的,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,不好接近。


其实,他不是真酷,他是装酷。


用冷冷的外壳掩饰害怕受伤的内心。


而这颗敏感、脆弱的心,常常有一个声音——

我不够好。

 

- 02 -



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呢?

是我们生下来就不好吗?


我们生下来的时候一片混沌,是没有任何认知的。

所有的认知都是后天学来的。


怎么学来的呢?

有些是主动的,有些是被动的。


在我们还懵懂无知的时候,周围的环境和人慢慢给我们这样的认知。


现代心理学越来越重视儿童早期的成长和环境影响,特别是0-6岁,这是我们情绪、情感的基础,以此发展出来的自我认知和依恋关系将影响我们一生。


中国有句老话:3岁看小,7岁看老。

现代心理学已经通过各种实验数据证明了这句话有道理。

童年是我们一生的底色,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。

 

咱们再说回到小小的故事吧。

小小32岁,1986年出生。


那个时候中国早就施行计划生育了,每个家庭只能生育一个孩子。


小小的老家在山东聊城。孔孟之乡,非常注重礼仪,也非常重男轻女。


爸爸是长子,妈妈非常希望能够生一个男孩。

可惜,生下来是个女孩。


一家人都很失望,特别是妈妈,她觉得没有男孩,不能传宗接代就是她不合格。


她从心底里厌恶小小,一看见她就烦。


为了再生个男孩,妈妈辞掉了工作,把户口转到了农村,托关系找门路,两年后又生了一个。

这次是个男孩。


小小告诉我,自从她记事开始,妈妈总是指责她,弟弟干什么都好,她干什么都不对。


有一幕她印象特别深,那时候她可能四五岁吧。


她、弟弟和妈妈三个人围着茶几坐着。


她坐在一边,妈妈抱着弟弟坐着一边。


妈妈很欢快、笑嘻嘻的逗弟弟:真好,真棒!真是妈妈的好宝贝!妈妈还亲了弟弟。


她呢,怯生生的坐着,一动不敢动。


妈妈抬起头,看到她,脸色立刻就变了,黑压压的拉下来,你在干什么呢?整天傻乎乎的!


她哭了,流眼泪,不敢大声哭。


妈妈更生气了,哭什么哭?!丧着个脸,扫把星!


在小小的记忆里,她总是被指责,做事情被指责,不做事情也被指责,她完全懵了,不知道该怎么做妈妈能满意。


后来读书了,她没有弟弟成绩好,指责就更多了。


以至于只要妈妈在,她就觉得很紧张。妈妈一开口,她就觉得她又要被指责。


这样的环境里,小小会认为自己可爱吗?她能自信吗?她会认为自己很好吗?


恐怕不会。


妈妈的指责,慢慢内化成小小对自己的看法,她也觉得自己傻乎乎的,不灵活,不会说话,不会办事,什么事也干不好。


即使别人说,你做得很好了。她也会觉得别人是客气,自己不够好。


他人的贬低和指责,慢慢变成了小小的自我贬低,自我嫌弃。

 

- 03 -

 


除了家庭因素,成长环境对我们的自我认知也很重要。


佳佳是我一个好朋友,她有一个毛病,非常喜欢戴墨镜,即使在屋里,她也喜欢戴着墨镜。


佳佳说她有人际交往恐惧症,她很害怕在公开场合讲话,人一多她就感觉特别不自在,如果别人盯着她看,她就会非常紧张。但是,如果环境很暗,别人看不清她,她就感觉很自在。


很显然,她的问题也是心理问题。


回溯她的成长经历,虽然也是女孩,但她的父母没有重男轻女,对她还是很关爱的。只不过父母做生意比较忙,没有太多精力去鼓励和发展她。


佳佳虽然叫佳佳,但是各方面都很普通。


长相一般,不算丑,但是也不算美女,个头矮,有点黑。

学习一般,中游偏下,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。

个性也一般,不算太听话,也有点小脾气。


总之吧,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。


按理说,这样的人挺多的,也不至于特别自卑,总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

可佳佳却根深蒂固地认为,自己不太好。


这可能跟她反复提到的幼儿园和小学经历有关系。


她清楚的记得,幼儿园时,老师总喜欢把小朋友比来比去,说到她的时候,总是说你怎么这么黑啊?女孩怎么能这么黑啊?


她觉得很羞耻,特别不想去上幼儿园。


后来上了小学,关于黑的噩梦愈演愈烈。


那时候小孩特别喜欢给别人起外号。她的外号有好几个,小黑”“煤球”“乌鸦鸦,都跟黑有关系。


小女孩都爱美,被人起这样的外号,一叫就是五六年。佳佳的那点可怜的自尊自信都被磨没了。她很害怕别人看她的脸。别人一看她,她就觉得是他是不是看到我黑。


皮肤黑本来只是一种特质,却在人际交往中被赋予了某种贬低的意味。


这种贬低慢慢内化到了佳佳自己身上,她不仅对皮肤黑很羞愧,更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
 

- 04 -

 


在觉得自己不够好这件事情上,女性的数量要远远多于男性。

我觉得,这可能和我们的文化有关系。


比如,在养育孩子这件事情上,大部分女人都面临一个问题:工作和孩子争夺有限的时间和精力,如何平衡两者的矛盾?


《向前一步》的作者,facebook的首席运营官谢丽尔 桑德伯格也提到,她被多次问到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。

桑德伯格认为,这种提问本身就包含了某种想要让女人感到内疚的恶意。


在硅谷,没有哪个成功的企业家男性被问到这个问题。

看似只是一个问题,其实很有深意。


更有深意的是,问这个问题的人,常常也是女人。


做记者的时候,我曾经做过一个创业妈妈的专题,采访了很多位成功创业的妈妈。

几乎所有妈妈都提到,在创业非常艰苦的时候,真的没办法给予孩子时间又多质量又高的陪伴。

因此,她们一想起来就非常愧疚。


当别人为她们赞叹叫好,竖起大拇指的时候,她们却在内心深处为妈妈这个角色做了差评师。

 

印度电影《厕所英雄》,讲的也是类似的话题。



2018年的印度,在一个几乎人人都可以用智能手机去冲浪的国度,竟然有7.32亿人没有厕所!


男人可以随处大小便,女人就惨了,得在每天凌晨四点,提着灯和水壶集结在一起,走好远的路,去偏僻的野外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问题。


那白天呢?


男人可以走自家的后院随时解决,女人只能憋着!


我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感受。


可这样的情况每天上演,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因为是在野外,很多女人因此被性骚扰,甚至被强奸致死。


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,男人不觉得,女人也不觉得。



意识到这是个问题的,不是天天提着水壶去野外的方便的女人们,而是刚刚嫁到这里的一个城里姑娘。当她希望丈夫解决上厕所的问题时,矛盾爆发了。


在夫家和村里人看来,这个女人简直小题大做,太无法无天了。


厕所问题,以小见大,成了一个人的尊严问题。


如果没有基本的尊严,怎么可能自信?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值得被爱?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够好呢?


我们比他们幸运,我们有厕所,可是职场上被公然歧视,婚姻内被堂而皇之地要求牺牲,没结婚的叫剩女,结了婚的叫老妇女……


对女性的压制和贬损从来就没有消失过。


对于女人,我们的文化有太多要求了,讲尊严、讲平等太少了。


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,非常心痛。


社会已经高度发达,但是我们的思想可能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遗留的污垢。


有时候,限制我们的,正是我们自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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